汉代育犁故城考辨
 
发布时间:2019-12-18 15:49 访问次数: 字号:[ ]

 “育犁”地名最早见于《汉书•地理志》:“东莱郡,高帝置。 属青州。县十七:掖,睚,平度,黄,临朐,曲成,牟平[牟平县: 西汉置东牟县,北齐至唐初属文登县地。唐麟德二年(665年),于 东牟故城(即今牟平城)置牟平县。金元时属宁海州。明洪武初直名 宁海州,属登州府。1914年改称牟平县。],东牟,幟,育犁,昌阳, 不夜,当利,卢乡,阳乐,阳石,徐乡。”公元29年(东汉建武五年), 存在了 230多年的育犁县被并入牟平县,此后再没有作为县名出现过。 2100多年过去了,育犁县治所在何处,《汉书》未有记载,各种志 书所记也不一。代表性的有两说:今乳山市育黎镇城阴村、烟台市福 山区奇章村。通过查阅若干历史文献,结合考古材料作出如下考辨。

一、有关史书的记载

第一次记载育犁治所的是北宋乐史所撰《太平寰宇记》:“育犁, 汉立县,后汉省并,入牟平,盖在今郡东南一百二十里獗港水侧近。

以地良沃,故以育犁名邑。”此后,元于钦《齐乘》云:“育犁城在 宁海州[宁海州:金世宗大定二十二年(1182年)设,领牟平、文 登二县民国三年(1914年),改称牟平县。今乳山地当属宁海州管辖。] 西北八十里”。明天顺《大明一统志》、嘉靖《宁海州志》、明嘉《山 东通志》均称“在宁海州东南一百二十里”。清雍正《山东通志》云“在 宁海州东南八十里”。

以上6部史书,虽然对育犁距“坐标点”(郡、州)的方位及距 离说法不一,但有一个共同点,即都明确指出了育犁所在的地理标志 或参照物以及县名来由,即“獗港水侧”“以地良沃,故名育犁”。 这很关键。

那么,撅港水在哪里呢?

清乾隆甲子举人冷泮林在《登州沿革考》中指出:撅港发源于 三海山,“东流为獗港水,经育犁故城至海阳县地乳山口入南海。” 清同治《重修宁海州志》、光绪《増修登州府志》、光绪《海阳县续志》 均有相同记载。民国《牟平县志》更加详细:“撅港河,长二百十里。 按此水之下流,今尚有村曰圈港,圈、獗声相近,字随读变耳。发源 三海山,东行经马石山之阴,嶞山之阳,又东折而南,曲经由古之东, 折而西南,流至龙角山,又折而东,经横道口南,又东南流,为玉林(一 作育犁)南河,《寰宇记》云:育犁城在撅港水侧近,以地良沃得名也。 又东至龟儿口半半山,与白石河会,折而南流,白石河二源:一出 西分水岭,是为泽溪,一出螇山之阳,是为午纪河,至白石河合流, 南经曲水之西,是为曲水河,又南与獗港水会,又南经鲁济山之东, 是为鲁济河,又南过黄家汪,又南左受铎水,铎水源出福山[此福 山乃乳山境内一山名。],会同福山以南黄山以西各水,西注獗港河, 又南至蒌根滩,右受朔水,朔水源出岠喁山,东入獗港水,又南至乳 山口入海。”

文献中提到的獗港、育犁、圈港、马石山、龙角山、横道口、曲水、 鲁济、岷喁山、白石、乳山口等地名都在今乳山境内,当地老百姓皆 耳熟能详,呼之即出。这就明白无误的指出,具有显著参照物、显著 地理标志的獗港在乳山,当然也就顺理成章地表明:育犁故城在乳山。

同治《重修宁海州志》考证育犁故城时大胆质疑:“按宁海北距 海十里,据于钦所云西北八十里,则在海中矣。疑当在州西南城阴乡 之城阴村南,玉林集北。玉林或俗呼育犁,之讹犁声之转也,且州西 北并无獗港之名,獗港亦在州西南铎水,汪会而入于南海,城阴盖由 是而得名欤。”

光绪《増修登州府志》进一步释疑:“育犁城,《齐乘》云宁海 州西北八十里,《县志》谓县东北五里宫家岛后有旧城,土人呼为营子, 疑即此城。按汉既置睚县不应仅去五里又置育犁县,今福山无獗港水, 撅港在宁海西南,考其地势,此城当在宁海,今之育犁集即其故址。《齐乘》误西南为西北耳。”

1926年《牟平县志》对育犁故城位置记载更明确:“育犁城在 今县西南,距城一百二十里,《明一统志》谓在宁海州东南者误。”“《州志》以育犁城为‘当在城阴乡之城阴村南玉林集北,(北字恐误)玉 林或俗呼育犁之讹。’《府志》亦谓‘此城当在宁海,今之育犁集即 其故址。’查城阴村距玉林集八里,命名之义,当系指居城后而言, 其村南地名南碑子,掘地时有古物发现,且距城一百二十里,与《明 一统志》道里正合,其为育犁城故址无疑。”为防后世误传,牟平县 志委员会于1935年立“育犁故城碑”,《牟平县志》总纂于清泮亲 撰碑文记叙育犁故城之沿革,其碑现仍立于乳山市育黎镇城阴村前。

关于《齐乘》所记宁海州“西北”,《大明一统志》、嘉靖《宁 海州志》、嘉靖《山东通志》、清雍正《山东通志》所记宁海州“东 南”方位,笔者猜测是否前志误记,后续修志者未作实地考察,不以为然的抄袭前志?此后的《重修宁海州志》《増修登州府志》《牟 平县志》不是都明确无误的指向宁海州“西南”了吗?不管怎么说, 他们都是把育犁确定在宁海州内的。至于“八十里”“一百二十里”之说,分析可能是史书记载的 坐标点有“距獗港水八十里”、“距育犁县治一百二十里”之异吧。 其实,查胶东半岛方圆几百里,除乳山境内外,再也无獗港、育犁之 地名的,也就是说,獗港、育犁确在乳山。

二、实地发现的证明

经乳山文物管理人员考证,育犁故城遗址位于乳山市区西北方向 约20公里的育黎镇城阴村前的小平原上,背堦邻泊,南北皆山丘。 新中国成立后,在故城遗址南、北山丘及东堦上陆续发现若干处汉墓, 出土的青铜器多为剑、戈等兵器。遗址东南面的北勇家汉墓群南北长 约1000米,东西宽约100米。城阴村北山丘上原有3座大古冢,“文 革”中被掘破坏2座,尚存1座。上世纪60年代以来,当地农民在 整地、挖蓄水池和挖果树坑时,挖掘了许多古墓,出土了汉代画像石、 石羊、陶器、木俑、铜镜、铜剑、鎏金睡鹅等文物近百件,也曾多次 发现汉代砖、瓦、支座、柱础石等建筑材料。惜处于“文革”动乱时 期,只有少量文物幸免。1972年出土的2把青铜剑及青铜镜、青铜 戈等文物均保存于乳山市文物管理所,青铜剑及鎏金睡鹅被国家文物 局定为三级文物。1985年秋,城阴村村民在故城址西部挖大口井时, 发现耕土以下为淤沙土,厚约2.5米不等,淤沙土下面为草炭土,有砖、 瓦片、柱础石和陶瓮、陶罐等,陶瓮收藏于市文物管理所。据调查村民, 在己知的20万平方米范围内,浅处约2米,最深处约5米,即有汉 代砖、瓦等遗物发现。从地下淤沙分析,故城可能某时被洪水泥沙所 淹没。从文献记载与地下出土文物的一致,文物部门认定为汉代育犁 故城遗址。1985年10月被定为乳山县重点文物保护单位。1986年4月,乳山县人民政府在城阴村前立“育黎古城遗址”碑。獗港水,新中国成立后改称乳山河,发源于乳山境内马石山南麓 的垛鱼顶,流经境内7镇,全长65公里,流域面积954.3平方公里, 占乳山全境面积的一半,蜿蜒汇集众多小河支流,于乳山口湾入黄海。 I960年底竣工的库容1.3亿多立方米的龙角山水库,就在乳山河上游, 为乳山市最大水库。处于獗港水冲积小平原上的育犁一带,地势平坦,土壤肥沃, 适于耕作。自古以来两岸村庄密布,人口众多,居民除种植五谷外, 利用土宜,多种经营,收获颇丰。今为乳山小麦、玉米、果蔬重点产区。 西汉时期,在以农业为主的小农经济社会里,高祖刘邦选择膏腴之地 的獗港水侧建一县邑,并赐名“育犁”,这非常合情合理,且名副其实。育犁故城东距獗港河仅有数里之遥,每到汛期,吸纳众多河流的 撅港河水滚滚而来,平流漫衍,暴雨之时甚至洪水成灾,如果赶上涨 潮,海水从乳山口逆流而上,獗港水宣泄不出去,上游的滔滔洪流, 很容易使城阴、汪水、育犁周围成为一片汪洋。清代举人张崧在《幼 海风土辨证》里记载:康熙五十六年七月初五日,水淹育犁(今玉林 集)。结合遗址地下淤沙分析,有可能历史上故城多次遭受水灾而毁灭。故城虽己湮没,但地名犹存,据乳山市地名办公室考证,育黎村 名由来于古育犁县名,后因“犁”字太俗,更名育黎。城阴村名则意 取城北之意,且两村均位于獗港水侧。地名形成绝非偶然巧合,而是 千百年来人民对历史的记录,育犁故城确在今乳山境内无疑。

三、不能成立的“福山说”

1990年出版的《福山区志》是“福山说”的主要代表。

首先,“福山说”置史书关于育犁的其他要素及勘误于不顾,仅 从《太平寰宇记》中摘取“今郡东南一百二十里”几个字,就在地图 上将育犁故城安在福山,并咬定“今郡”指的是登州府东牟郡,即今 蓬莱市区,这未免有点武断。实际上北宋时期政区建置是路、州、县, 并不设郡,何来“郡”之说?如果乐史在这里沿用唐制,要知道唐神 龙三年(707)以前,文登、牟平也都曾先后当过登州治所呢。即使 按“今郡”指登州府东牟郡来讲,位于今乳山境内的育犁的方位也是 东南方向的。另外,“郡”字安得不知是“县”字笔误?或指文登县呢? 要知道,“育犁”在《太平寰宇记》中是记载于文登县条目下的。故“今 郡东南一百二十里”之言模糊,不足为信。

“福山说”言之凿凿地认为:《齐乘》所记育犁方位、距离,正 合今福山县治不远,不容置疑。要知道,旧志记载的方位、距离并不 一定正确,故不可过于看重和妄信。打开《中国历史地图集》对照看, 《齐乘》不确记载还有:“文登县,宁海州东百十五里”,实际上方 位是“东南”。“莱阳县,莱州东北百八十里”,实际上方位是“东南”。 “黄县,登州西南百三十里”一显然没有那么远,《太平寰宇记》 说黄县在登州西南五十三里。“栖霞县,登州南百五十四里”,“福 山县,登州东南二百八十五里”一从地图上看,登州距栖霞比距福 山还要远些,但前者却比后者少一百三十一里。“福山说”的另一有 力依据《太平寰宇记》中的方位、距离也很不严谨,略举一二:“牟平县, 登州东二百里”,实际上是“东南”方向,如东几十里就是海中间了。 “莱阳县,莱州西南百八十里”,实际上是“东南”。“胶水县(即 平度)莱州东八十里”,实际上是“南”方向。就本案而言,查东南 方位,无论八十里,还是一百二十里,都在今文登境内,但文登境内 并无类似古县城遗址发现,只有西南方面正好有育犁遗址出土发现, 故完全有理由怀疑是误西南为东南。

其二,“福山说”还有一个依据,认为《齐乘》云:“育犁城在 宁海州西北八十里”,就是指向福山。需要指出的是,元代宁海州直属中书省,而福山属登州,如果育犁在福山境内,就应以登州为 坐标点记载其位置,为何以他州宁海州为坐标点呢?只有一个解释: 育犁在宁海州西南八十里,“《齐乘》误西南为西北耳”。清人王厚 阶进一步指出其破绽:“按宁海北距海十里,据于钦所云西北八十里, 则在海中矣。”

其三,为了证明育犁在福山,“福山说”提出:20世纪80年代, 奇章村尚存一块“卧龙桥”残碑,上有“厥”、“水”二字。其实,“厥”、“水”乃常用字。仅“厥”字就有名、动、代、连词等多义, “水”的用法就更多了,何况此“厥”字非彼“獗”字,而组合的“獗 港”地名更是独一无二的。实际上,查上述文献,福山历史上从未有 叫獗港水的河流,而只有“大姑河、清洋河、义井河、洋丹水、夹河” 的记载。“福山说”还疑指“撅港”为“海港”,说“营子头下,今 一片海滩,三里处便是黄海。从地质结构看,地表至30米岩石无土层, 全是海沙。汉时的海边当在营子头下,是个天然良港。”这一断言真 是牵强附会。海沙之地岂可等同于天然良港?冷泮林在《登州沿革考》 中早已说过:“福山志乃以撅港为海港,且谓育犁故城在福山北海上, 非也。”

其四,“福山说”还考证说:奇章村后营子头即古育犁治所,“营 子头是一个丘岗,依山傍水,地势险要,东有养马顶,西有福岚山, 北濒黄海,南靠柳子河,是建城池佳地”。但是,这里说的是“南靠 柳子河”,不是“獗港水侧”,也不符合“其地良沃”的地理特征。

至于奇章村营子头“也有出土文物发现”,也不能证明其所在地 为育犁故城。《増修登州府志》称:“然福山自来称古育犁,或云 营子即齐康公城,备考。”笔者以为,这种猜测也未必不可,因为, 齐康公城遗址所在至今未成定论。

主要参考文献:

《太平寰宇記》,乐史撰,清光绪八年金陵书局本。

《齐乘》,于钦撰,清乾隆四十六年胡德琳登州刻本。

《重修宁海州志》,王厚阶纂,清同治三年刻本。

《増修登州府志》,周悦让纂,清光绪七年刊本。

《牟平县志》,于清泮总纂,济南山东印刷所,民国廿五年八月 《乳山市志》,宋吉泽、高玉山主编,齐鲁书社,1998年12月 《福山区志》,柳宗铎主编,齐鲁书社,            1990年12月。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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